大雪時節,天地靜穆,一場穿越時空的冰雪對話正在悄然發生。今人踏雪而游的足跡,與古人筆下的雪景長卷,在這個冬天產生了奇妙的共鳴。那些被筆墨定格在絹素上的雪景,不僅是藝術的結晶,更是一份份詳實的古代旅行筆記,等待著我們在現實中尋訪、在心靈中印證。
清代畫家華喦的《寒駝殘雪圖》軸以精妙的對角線構圖,在尺幅間營造出天寒地凍的邊塞雪夜。
畫面下角,一峰瘦骨嶙峋的老駝垂首啃食雪,身旁帳篷半掩,一位高鼻卷發的西域旅人正掀簾遠眺。帳幔間露出他穿的紅色衣袍,那抹明艷的赤色在素白天地間如一簇火焰,成為牽動整個畫面的視覺焦點。畫家以極簡筆墨勾勒出圓帳形態,人物特征鮮明。駱駝線條洗練而形神兼備,雙目圓睜的專注神情躍然紙上,盡顯其減筆功力之深厚。
畫面上方,淡墨暈染出雪夜陰霾,一彎殘月與孤雁以濃墨勾畫,與下方留白的積雪形成強烈對照。這濃與淡、虛與實的巧妙呼應,不僅強化了視覺張力,更在清冷月色中寄托了深邃的文人意趣,將邊塞行旅的孤寂凝固成永恒的詩意瞬間。
明代畫家謝時臣的《太行晴雪圖》軸則以一幅宏大的雪景長卷,記錄了太行山間熱氣騰騰的生活圖景。
在構圖上,畫家巧妙地安排了近、中、遠三景,形成了一條清晰的視覺路徑。近景處,溪水尚未完全封凍,旅人正小心翼翼地踏石過河,身后牛車滿載貨物。中景的山腰處,一支馱著貨物的商隊正沿棧道緩緩前行,還有一個旅人挑擔獨行在曲折的山道上。遠處,重巒疊嶂,淡墨皴擦出嶙峋山骨,留白處即積雪,于雄渾中透出天地俱寂的空靈。
畫家以“借地為雪”的妙法,利用紙絹本色呈現積雪,僅以淡墨稍作皴染,便讓凜冽的空氣與松厚的雪意漫溢紙端。整幅畫卷沒有刻意強調嚴寒,反而通過行人穩健的步伐、商隊從容的節奏以及隱約可感的煙火人聲,傳遞出一種在冰雪世界中充滿韌性的生活秩序。
兩幅作品代表中國雪景山水畫的兩種美學追求?!逗剼堁﹫D》軸重抒情,華嵒以寫實兼夸張的筆法刻畫神形兼備的人物與動物,憑極簡構圖與強烈色彩對比,營造出超現實的詩化意境?!短星缪﹫D》軸偏敘事,“驢友”畫家謝時臣秉持“行萬里路”的藝術創作理念,以恢弘構圖藏精微細節,細膩記錄雪中行旅百態。這兩種不同的藝術風格,對應了冰雪世界的兩種美感:一是超越塵世的空靈之美,一是人間煙火的溫暖之美。
這個冬天,當我們帶著對畫作的理解啟程,雪中的山河便多了一重文化的厚度。足跡與筆墨交疊,感動與意境相融,我們仿佛完成了一場與往昔的無聲對談。這些古畫正是一把鑰匙,為我們打開了理解中國冰雪文化的大門。